第281章 心囚羁绊

        京师,西直门外的一处小院。

        白少川读过手中信笺,对身前的杜星野道:“知道了,你且下去吧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杜星野施礼欲退,又被白少川唤住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关于河南剿匪的邸报与郭家姐妹的海捕公文,九城之内不可出现只言片纸”

        杜星野有些为难,“这个……,三法司那里怕是拦不住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怎么,白某指使不得锦衣卫?”

        杜星野连称不敢,“缇帅有过交待,他老人家与白三爷情同手足,不分彼此,白三爷放心,小人等一定将事情办妥。”

        白少川冷哼一声,这位七星堡主才唯唯退下。

        静坐片刻,白少川幽幽一叹,将桌上信笺揣入怀中,擡步出了房门。

        外面天气不错,冬日暖阳,晒在身上格外舒服。

        白少川走在院中,长长吸了口气,神清气爽,才要举步,花圃处突然亮光一闪,一道刺眼的光线射来,直晃他的双目。

        举臂遮住光影,白少川嗔怪道:“彩云别闹,白大哥有事去办。”

        一身粉色袄裙的郭彩云由花圃中探出头来,体似琢玉,笑如春花,摇着手中一个巴掌大的银镜,咯咯娇笑道:“白大哥你看,这些花草都移植过来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白少川看着收拾齐整的丛簇花木,微笑点头,“这几日辛苦你啦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刘瑾荣升司礼监,几名亲信也随之离开东厂,柳无三倒无所谓,刘瑾在哪里他跟到哪里,雷长音本就寄宿庙宇,连家都不用搬,至于丁寿更不用说,原先到东厂应卯的日子也不多,唯独白少川,何去何从倒是个麻烦。

        原本孑然一身,住到刘瑾府上就可以,可现在多了个破云燕,白少川担心小妮子在府上闷坏了,便在刘府附近赁了一处院子,之后又接了外差,便将移植东厂院内花圃的活计交给了郭彩云。

        郭彩云俏鼻一皱,假意嗔恼道:“人家这些天忙得灰头土脸的,才将你这些四时不谢的宝贝大老远挪到了这边,连句”谢“都没有,还说人家胡闹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说的是,你白大哥狗咬吕洞宾,不识好人心,在这里向你赔罪了。”白少川摇头失笑,长揖到地。

        “这还差不多。”小妮子转嗔为喜,挽住白少川手臂道:“白大哥,陪我去逛大栅栏吧。”

        白少川剑眉轻蹙,有些为难,不知道郭家姐妹的画影图形是否已经贴到了城内。

        郭彩云摇晃着白少川手臂,撒娇道:“好不好么,白大哥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好。”白少川被央得无奈,苦笑点头:“真拿你没办法。”

        不待破云燕欢呼雀跃,白少川飘出门去,“等我回来再一起去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哎——别让我等太久。”郭彩云嘟起了小嘴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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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    刘瑾外宅在西直门附近,崔巍宏伟,美轮美奂。

        原本历史上满清入关,这里便成了铁帽子王之一的庄亲王府,清亡民兴,此处又被北洋军阀李纯以20万大洋购得,不过这位长江三督之一的江西督军压根没打算住北京,将王府拆掉,材料原样运回天津修宅子,占地近百亩,石狮华表,石人石马,一应俱全。

        动静闹得太大,连袁世凯都过问了,李纯只得对外声称这是修祖先祠堂,为了避嫌,还一反风水格局,将后宅花园修在了前院,后来李纯暴毙于江苏督军任上,便有传言是因为他逆了阳宅风水所致。

        其实话说回来,即便李纯不修这祠堂,估计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,这位爷手中的基本武力是赫赫有名的北洋第六镇,号称北洋军第一“凶师”,从清末到民国,历任干的长的师长就没一个得善终的,这是另外一个故事,就不再详说了。

        白少川身份非比寻常,也不用门子通报,自行进了刘府内堂,刘瑾身着便袍,正在听丘聚与谷大用二人回事。

        “东厂番子侦得尚宝卿顾璇、副使姚祥、郎中张玮违例乘轿,请示您老如何处置。”丘聚道。

        “戴上枷子,让他们在左右长安门外露露脸,给那帮不长记性的大头巾们提个醒儿。”刘瑾随口道。

        丘聚面无表情道:“丁寿归里乘舆也是违例,若是那帮酸子以此为口实申辩如何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“那是得了陛下与太后特旨的,王八羔子,他们也想和寿哥儿作比,谁要多嘴,先下了诏狱。”

        丘聚嘴唇动了动,没再说话。

        “老谷,你那里什么事?”

        谷大用看着丘聚面上阴翳,笑道:“都御史巡抚山东朱钦上疏弹劾刘公,王岳等为您老所忌,谗毁谪守南京,又不白其罪,半途截杀,伏望陛下查明岳等之非辜,诛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“说。”刘瑾道。

        “诛瑾之谗贼。”谷大用说完偷眼观看刘瑾神色。

        刘瑾没有发怒,反倒笑了,“这就对了,成天和这些小猫小狗过家家,咱家也觉得无趣,终于蹦出个封疆大吏来了,有意思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你们知道如何做了吧?”刘瑾乜视丘、谷二人。

        “明白。”二人领命退下。

        刘瑾看着廊下的白少川,招手道:“小川,来,有什么事?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属下办事不密,损兵折将,还给您老添了麻烦,请公公问罪。”白少川先上前请罪。

        “人生在世不尽称意,麻烦缠身那是难免,去了旧的,又来新的,不差这一个。”刘瑾笑道:“只是没想到有人可以调动这么多宫人行凶,对手身份不低啊”

        “二十四衙门中能抽出如许人手,又能让刘文泰马前奔走者不多,屈指算来只有司礼监、御马监,还有……”白少川顿了顿,轻声道:“东厂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刘瑾面色一凝,随即仰天一个哈哈,“没想到转了一圈,又到了咱家头上,难怪朱钦那小子要弹劾咱家,连你都开始怀疑我了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属下万万不敢对公公存疑。”白少川双膝跪倒,以额触地。

        “起来吧,这般唯唯诺诺,哪里还有翩翩浊世佳公子的模样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刘瑾踱下堂来,一只手托起白少川,颇有些语重心长,“当年还未放下,今又多了羁绊,何苦呢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公公,我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刘瑾摆摆手,示意他不要再说,“这帮宫人的身份就交由你去查,给咱家个答案。”

        白少川嘴唇紧抿,半晌说了声“是”,取出密信,双手呈上,“这是淮安传来的消息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刘瑾没说话,也没伸手去接。

        白少川眸中闪过一丝愁苦,将信恭敬地放在一旁小几上,倒退而出。

        “人心啊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良久之后,刘瑾喟然一叹,取出密信,大略一观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呵呵,无三,那小子总会给我些意外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公公栽培有方。”柳无三如鬼魅般现身在帷幕后。